2.4 创新过度论
概念介绍
"创新过度论"是一种较为独特的解释苏联解体原因的理论，主要由俄罗斯学者谢尔盖·卡拉-穆尔扎 (Sergey Kara-Murza) 在其著作《意识操纵》等作品中提出。该理论认为，苏联末期为了推动科技创新和经济活力而设立的"青年科技创新中心" (Центры научно-технического творчества молодёжи, NTTM)，在特定的制度环境下，其运作模式异化为一种将国家控制的"非现金"资源大规模、快速地转化为私人"现金"财富的渠道，从而加速了国家财富的流失和经济秩序的瓦解，并为后来的寡头崛起奠定了基础。 这种"创新"并非指向真正的技术进步和生产力提升，而更多地表现为一种制度套利和财富转移，因此卡拉-穆尔扎称之为"过度"的、具有破坏性的创新。
"青年科技创新中心" (NTTM) 的背景与初衷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在戈尔巴乔夫"加速发展战略" (Ускорение) 和"改革" (Перестройка) 的背景下，苏联面临着科技进步缓慢、经济僵化、创新乏力等问题。为了激发青年人的创造活力，推动科技成果转化，并为市场化改革进行初步探索，苏联政府于1987年开始大规模推广"青年科技创新中心"。
NTTM的初衷是好的，旨在：
- 鼓励青年创新：为有创新想法和技术能力的年轻人提供一个实践和创业的平台。
- 加速技术转化：将科研院所和高校的科技成果更快地应用于实际生产。
- 引入市场机制：允许NTTM在一定程度上自主经营、自负盈亏，探索计划体制外的经济模式。
- 解决企业难题：帮助国有企业解决一些技术难题和生产瓶颈。
NTTM被赋予了相对灵活的经营自主权，例如可以自行签订合同、确定价格、分配利润等，这在当时严格的计划经济体制下是一个重要的突破。
NTTM运作模式的异化："非现金转现金"
然而，在苏联独特的经济体制——特别是"双轨制"货币体系（企业账户上的"非现金卢布"主要用于计划调拨和企业间结算，流通受限；居民手中的"现金卢布"用于购买消费品，相对自由）——以及监管缺失的环境下，NTTM的运作模式很快发生了异化。卡拉-穆尔扎等人认为，NTTM的核心"业务"之一就是利用其特殊地位，充当了将国有企业账户上难以流动的"非现金卢布"转化为私人可以支配的"现金卢布"的桥梁。
其主要操作方式可能包括：
虚假合同与服务：NTTM与国有企业签订技术开发、咨询服务、成果推广等合同。这些合同的实际内容可能很少，或者根本没有实质性的技术创新，但国有企业乐于通过这种方式将账面上的"非现金"资金划拨给NTTM。
套取国家资源：NTTM以较低的价格或通过非正规渠道从国有企业获取原材料、设备等资源，然后以市场价格（通常远高于计划价格）出售，或者用于生产一些紧俏商品获取高额利润。
利用价格双轨制：利用计划价格与市场价格之间的巨大差异进行套利。例如，以计划价格获得某种物资，再以市场价格倒卖出去。
现金提取与分配：NTTM获得的"非现金"收入，可以通过各种名目（如工资、奖金、劳务费等）转化为"现金"，分配给中心成员或相关人员。由于NTTM的分配机制相对灵活，这为财富的快速集中提供了可能。
"创新过度"的后果
卡拉-穆尔扎认为，这种以"非现金转现金"为核心的"创新"活动，对苏联经济和社会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影响：
1. 国家财富的快速流失
- 大量的国有资产和"非现金"资金通过NTTM等渠道，以非正常的方式流入少数人手中，造成了国家财富的巨大损失。
- 这种财富转移并非基于真实的价值创造，而是对现有国家资源的重新分配，本质上是一种"寻租"和"掏空"行为。
2. 经济秩序的混乱
- NTTM的运作模式冲击了原有的计划经济秩序，加剧了物资短缺和价格混乱。
- "非现金"向"现金"的无序转化，可能导致货币供应量失控，加剧通货膨胀压力。
3. 腐败滋生与社会不公
- NTTM的运作过程为权力寻租和腐败提供了温床，掌握审批权和资源分配权的官员与NTTM负责人勾结，共同侵吞国家财产。
- 这种快速的、非法的财富积累加剧了社会贫富分化和不公平感，引发了民众的不满。
4. 寡头的早期形成
- 卡拉-穆尔扎指出，许多在苏联解体后迅速崛起的寡头，其第一桶金就来自于早期参与NTTM或类似的"合作社"、"小企业"的活动。
- 这些"青年科技才俊"通过NTTM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并建立了广泛的政商联系，为他们在后续的私有化浪潮中攫取更大的利益奠定了基础。
5. 创新精神的扭曲
- 真正的科技创新和生产力提升被边缘化，投机套利和钻制度空子成为更"有效"的致富手段，扭曲了社会的创新导向。
对"创新过度论"的评价
卡拉-穆尔扎的"创新过度论"提供了一个理解苏联末期经济乱象和财富转移的独特视角：
- 揭示了制度漏洞的破坏性：强调了在制度设计不完善、监管缺失的情况下，看似良好的政策初衷（鼓励创新）也可能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 指出了财富转移的隐蔽渠道：NTTM作为一种合法的组织形式，其财富转移行为更具隐蔽性。
- 连接了改革初期与寡头崛起：为理解苏联解体后寡头的迅速崛起提供了一种历史渊源的解释。
然而，也需要注意：
- 数据支持的局限性：关于NTTM具体转移了多少财富，以及其在苏联经济崩溃中的确切权重，可能缺乏精确的量化数据支持。
- 多因素的复杂性：苏联解体是多种因素交织作用的结果，"创新过度论"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侧面，不宜将其视为唯一或最主要的原因。
- 对"创新"的定义：卡拉-穆尔扎所说的"创新"更多是指制度套利行为，这与通常意义上指向技术进步的创新有所不同。
结论
"创新过度论"认为，苏联末期设立的"青年科技创新中心"等机构，在特定的制度环境下，其运作模式异化为大规模将国有"非现金"资源转化为私人"现金"财富的渠道。这种以制度套利为核心的"伪创新"活动，不仅未能促进真正的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反而加速了国家财富的流失，扰乱了经济秩序，催生了腐败，并为后来的寡头崛起进行了资本和人脉上的准备。从这个角度看，这种"过度"的、方向错误的"创新"，成为了苏联经济崩溃和最终解体的催化剂之一。
这一理论提醒我们，任何制度创新和改革都必须有完善的配套措施和严格的监管，否则良好的初衷也可能被利用，产生与预期相反的破坏性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