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保皇论
概念
保皇论（Monarchist Theory of Soviet Collapse / Nostalgia for Monarchy Theory），在探讨苏联解体原因的语境下，并非指沙皇复辟直接导致了苏联解体，而更多的是一种文化或社会心理层面的解读。它认为，在苏联解体前后以及解体之后，俄罗斯社会中出现了一股对沙皇俄国时期历史、文化、传统乃至政治体制的怀念和重新评价的思潮。这种“保皇”情结或对“失去的俄罗斯”的浪漫化想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民众对苏联现实的不满、对国家身份认同的迷茫以及对强大统一国家形象的渴望。这种思潮虽然不是苏联解体的直接推手，但它可能参与塑造了后苏联时代的政治话语和民族认同构建，并在某种程度上解构了苏联官方历史叙事的合法性。
需要注意的是，“保皇论”在这里更多的是指一种社会现象和文化趋势，而非一个严谨的、旨在解释苏联解体具体机制的政治理论。
关键论点分析
对苏联现实的失望与对“黄金时代”的想象：
- 苏联末期，经济困境、物资短缺、政治僵化、意识形态空洞化等问题日益严重，民众对现实普遍感到不满和失望。
- 在这种背景下，一部分人开始将沙皇俄国时期（特别是其强盛阶段，如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甚至尼古拉二世早期）浪漫化、理想化，将其视为一个拥有辉煌文化、强大国力、虔诚信仰和稳定秩序的“黄金时代”。
- 这种想象往往忽略了沙皇专制统治的残酷性、社会矛盾的尖锐性以及民众生活的困苦，而选择性地放大其积极面。
民族认同与历史传承的断裂与重构：
- 苏联官方意识形态在很大程度上否定了沙皇俄国的历史，将其视为“黑暗的过去”，并试图建立一种全新的“苏维埃人”的身份认同。
- 然而，这种割裂历史的做法，使得俄罗斯民族的文化传承出现断层。当苏联意识形态崩溃后，人们开始重新寻找民族文化的根源和历史的连续性。
- 沙皇俄国作为俄罗斯历史上一个重要的、长期的阶段，其文化符号（如东正教、帝国雄鹰、传统贵族文化等）重新受到关注，成为一部分人重构民族认同的资源。
东正教的复兴与影响：
- 苏联时期，东正教受到严重压制。戈尔巴乔夫改革后期，宗教政策松动，东正教开始复兴。
- 东正教在沙皇俄国时期具有国教地位，与沙皇政权紧密相连。东正教的复兴，在客观上也会唤起人们对那个时代的某些记忆和情感联系。
- 教会开始公开纪念被苏维埃政权杀害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及其家人，并最终将其封为殉道圣徒，这对“保皇”情结的滋生起到了推动作用。
对强大国家与强人政治的渴望：
-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一度陷入政治动荡、经济混乱、国力衰退的困境。这种“失落感”使得一部分人怀念历史上强大的俄罗斯帝国形象。
- 沙皇作为专制君主，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强人政治和国家权力的集中统一。在社会失序时期，对强有力的领导者和稳定秩序的渴望，也可能转化为对沙皇体制某种形式的向往。
文化艺术作品的推动：
- 苏联解体前后，出现了一些重新评价沙皇俄国历史、美化沙皇及其家庭、或展现那个时代贵族生活的文学、电影、电视剧作品。
- 这些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公众对沙皇俄国的认知，塑造了一种浪漫化的历史想象，可能助长了“保皇”情绪。
“白军”运动的重新评价：
- 苏联时期，“白军”被视为反革命的代表。解体后，对俄国内战历史的评价开始多元化，一部分人开始同情“白军”的立场，认为他们是为“旧俄罗斯”而战的悲剧英雄。
- 这种对“白军”的同情，也间接与对沙皇体制的某种怀念联系在一起。
对该理论的评价
将“保皇论”或沙皇怀旧情结视为苏联解体的原因之一，需要非常谨慎，它更多的是一种伴随现象或解体后的文化反应，而非直接的因果关系。
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的解读：
- 反映了社会转型期的迷茫与焦虑：当旧的信仰和价值观崩塌，新的尚未完全建立时，人们向历史寻求慰藉和认同是很自然的现象。“保皇”情结是这种社会心理的一种折射。
- 对苏联官方叙事的反叛：在一定程度上，它是对苏联时期僵化、单调的官方历史叙事的一种反叛和解构，试图从被压抑和被否定的历史中寻找新的意义。
- 民族主义情绪的表达：对沙皇俄国强盛时期的怀念，也与俄罗斯民族主义情绪的复苏有关，渴望重振国家雄风。
其作为解体原因的局限性：
- 时间上的错位：“保皇”思潮更多地是在苏联解体过程中和解体之后才明显兴起的，将其视为解体的原因，存在逻辑上的先后倒置。它更像是解体带来的思想解放和价值重估的产物之一。
- 影响范围有限：尽管存在这种思潮，但它并非俄罗斯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支持恢复君主制的人始终是少数。它更多地停留在文化怀旧和情感层面，缺乏实际的政治纲领和组织力量。
- 未能触及核心矛盾：苏联解体的核心原因是其政治经济体制的根本性弊端、民族矛盾的激化、意识形态的破产以及领导层的决策失误等。“保皇”情结与这些核心矛盾的关联性较弱。
- 更多是“果”而非“因”：可以说，正是因为苏联体制的失败和解体，才为“保皇”等各种非主流思潮的出现提供了空间和土壤。
结论
“保皇论”或对沙皇俄国的怀旧情结，在苏联解体的历史背景下，更多地应被理解为一种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而非苏联解体的直接或重要原因。这种思潮的出现，根植于苏联末期社会对现实的普遍不满、意识形态真空以及民族认同的危机。
当苏联官方所构建的宏大叙事和共产主义理想在现实面前失去吸引力甚至破产时，一部分俄罗斯人开始回溯历史，试图从被苏联官方长期否定或边缘化的沙皇俄国传统中寻找民族精神的慰藉和国家认同的根基。东正教的复兴、对末代沙皇悲剧命运的同情、对帝国强盛时期荣耀的追忆，以及对苏联时期历史断裂的某种反思，共同催生了这种“保皇”或“恋旧”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一定程度上解构了苏联官方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因为它提供了一种与苏维埃历史不同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具吸引力的“俄罗斯故事”。然而，这种思潮的影响力主要局限在文化和情感层面，它并没有形成强大的政治力量去直接推动苏联的解体进程。事实上，它更多的是在苏联解体已经成为不可逆转趋势之后，才更为显著地表现出来，成为后苏联时代俄罗斯社会多元思想光谱中的一部分。
因此，与其说“保皇论”是苏联解体的原因，不如说它是苏联解体这一历史巨变所引发的诸多社会心理和文化反应之一。它折射出在一个伟大帝国崩溃、社会经历剧烈转型时期，人们在身份认同、历史认知和未来方向上的迷茫、探索与重构。它提醒我们，历史的记忆和民族的文化传统具有强大的韧性，即使在被长期压抑之后，也可能以各种形式重新浮现，并参与塑造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