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老人政治论
概念介绍
老人政治论是剖析苏联解体原因时，一种侧重于领导层年龄结构和权力交接机制的理论。该理论认为，尤其自勃列日涅夫时代以来，苏联共产党和国家领导层逐渐形成了一种以年长者占据核心权力岗位为特征的“老人政治”（Gerontocracy）局面。这种局面主要源于干部任用上的事实终身制，导致有经验的领导人长期在位，但也同时造成了青年干部培养和选拔机制的失效，使得干部队伍出现严重的青黄不接。
当勃列日涅夫等一代领导人相继去世后，由于缺乏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合格接班人，苏联在短时间内经历了数位年迈体弱的最高领导人（如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他们或在任不久便病逝，或无力推行有效的改革。这种领导层的不稳定和断层，最终为戈尔巴乔夫这样相对年轻但缺乏足够政治历练和稳健执政能力的“野心家”上台创造了条件，其激进的改革措施最终加速了苏联的解体。
老人政治论的核心观点包括：
- 干部终身制的弊端：长期执政使得领导人容易脱离实际、思想僵化，难以适应时代发展和新的挑战。
- 人才断层的危机：由于缺乏正常的干部轮换和晋升机制，中青年干部得不到充分的锻炼和培养，导致在老一代领导人退出政治舞台后，出现合格接班人匮乏的局面。
- 决策效率低下与保守主义：年迈的领导层往往精力不济，思想趋于保守，决策缓慢，难以推动大刀阔斧的改革。
- 权力交接的困境：缺乏制度化的权力交接机制，使得最高权力的更迭往往伴随着不确定性和潜在的政治风险，甚至为政治投机者提供了可乘之机。
因此，老人政治论将苏联解体归咎于其领导体制的内在缺陷，特别是由于领导层长期老化和人才断层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勃列日涅夫时代的“稳定”与老人政治的形成
勃列日涅夫执政的十八年（1964-1982年），是苏联“老人政治”形成并固化的关键时期。在经历了赫鲁晓夫时期频繁的政治运动和干部队伍的剧烈变动后，勃列日涅夫上台后推行“稳定干部”的政策，这在客观上迎合了当时官僚阶层寻求安稳的普遍心态。
然而，“稳定”的代价是干部队伍的凝固化和老化。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中央高层领导，一旦获得职位，便可以长期任职，直至去世或完全丧失工作能力。苏共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的成员平均年龄不断攀升。例如，到1980年代初，政治局委员的平均年龄已超过70岁。勃列日涅夫本人在执政后期也年老体衰，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但他依然掌握着最高权力，直到1982年去世。
这种干部终身制带来了诸多问题：
- 思想僵化，缺乏活力：长期在位的领导人容易形成固定的思维模式，对新思想、新事物反应迟钝，难以适应国内外形势的快速变化。
- 裙带关系与特权腐败：稳定的权力结构容易滋生裙带关系和特权腐败现象，一些干部利用职权为子女亲属谋取利益，进一步固化了官僚阶层的特权地位。
- 压制年轻干部成长：由于高层职位被长期占据，年轻有为的干部缺乏晋升空间和锻炼机会，导致人才培养出现断层。
勃列日涅夫时代的“稳定”掩盖了深层次的体制弊端，而“老人政治”正是这些弊端在领导层结构上的集中体现。
“克里姆林宫葬礼”频发与领导层青黄不接
勃列日涅夫于1982年11月去世，标志着苏联“老人政治”危机的集中爆发。由于长期缺乏有效的接班人培养机制，在他之后，苏联最高领导人的更迭显得仓促而无奈。
尤里·安德罗波夫（1982年11月 - 1984年2月）：接替勃列日涅夫的是时年68岁的安德罗波夫。他曾长期担任克格勃主席，对苏联社会存在的问题有较清醒的认识，并试图推行一些整顿纪律、反腐倡廉的措施。然而，他上任时已身患重病，执政仅15个月便因病去世，其改革意图未能充分展开。
康斯坦丁·契尔年科（1984年2月 - 1985年3月）：接替安德罗波夫的是更为年迈的契尔年科，时年72岁。他是勃列日涅夫的长期助手，思想保守，健康状况比安德罗波夫更为糟糕，上任时已是重病缠身。他在位仅13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度过，无力推动任何实质性的变革，苏联政治基本处于停摆状态。
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苏联连续举行了两位最高领导人的葬礼，这在国际上造成了极为负面的影响，也加剧了国内民众对国家前途的忧虑。这种“克里姆林宫葬礼外交”的局面，充分暴露了苏联领导层青黄不接的严重危机。老一代革命家和建设者相继离世，而年富力强、经验丰富、能够担当重任的中生代领导人却寥寥无几。
戈尔巴乔夫上台：无奈的选择与历史的偶然
在契尔年科病危之际，选择新的最高领导人成为苏共高层迫在眉睫的任务。此时，可供选择的候选人并不多。在老一代政治局委员中，如葛罗米柯、吉洪诺夫等人虽然资历深厚，但年龄也偏大，且思想相对保守，难以承担起领导改革的重任。
在这种背景下，相对年轻（时年54岁）、精力充沛、具有一定改革思想的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成为了一个看似“合乎逻辑”的选择。他于1985年3月当选为苏共中央总书记。
戈尔巴乔夫的上台，在一定程度上是“老人政治”导致人才断层后的无奈选择，但也带有一定的历史偶然性。如果勃列日涅夫时代能够建立起有效的干部轮换和培养机制，如果安德罗波夫能够有更长的时间推行其改革，历史的走向或许会有所不同。
然而，戈尔巴乔夫虽然年轻，但他缺乏在复杂局面下驾驭改革的足够政治智慧和经验。他所推行的“新思维”、“公开性”、“民主化”等一系列激进改革，虽然初衷可能是为了打破“老人政治”带来的沉闷局面，激发社会活力，但由于缺乏周密的计划、稳健的步骤和有效的风险控制，最终导致了思想的混乱、政治的失序、民族矛盾的激化和经济的崩溃，反而加速了苏联的解体。
结论
老人政治论深刻地揭示了苏联领导体制僵化和人才断层对其国家命运的灾难性影响。勃列日涅夫时代形成的干部终身制和老人政治局面，不仅导致了决策效率低下和思想保守，更严重的是造成了合格接班人的匮乏。当老一代领导人相继退出历史舞台后，苏联经历了最高领导层频繁更迭的不稳定时期，最终将缺乏经验和政治定力的戈尔巴乔夫推上了历史的前台。戈尔巴乔夫的激进改革失控，成为了压垮苏联这艘巨轮的最后一根稻草之一。因此，老人政治及其引发的人才断层，是理解苏联解体不可忽视的重要政治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