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上层革命论
概念介绍
上层革命论为我们理解苏联解体提供了一个独特视角。与传统革命理论不同，这一理论认为苏联的解体并非源于底层民众的反抗或外部势力的颠覆，而是由苏联上层官僚精英主动发起的一场"革命"。这些高级官僚为了将政治特权转化为可继承的经济特权，精心策划并推动了整个解体进程。
这一理论颠覆了我们对革命的常规认知。传统革命理论强调被压迫阶级自下而上的反抗，而上层革命则展现了统治精英为了自身利益主动发起的体制转型。苏联解体在这一框架下被解读为一场精心设计的制度变革，其核心目标是将社会主义公有制下的政治特权转化为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经济特权，完成从"权力资本"到"经济资本"的关键转换。
苏联官僚特权与公有制的矛盾
理解上层革命论的关键在于把握苏联官僚特权与公有制之间的深刻矛盾。在社会主义公有制框架下，生产资料理论上归国家或集体所有，个人不得占有大量生产资料获取剩余价值。然而作为制度管理者，官僚阶层实际上掌控着国有资源，享受着各种特权待遇。
这些特权体现在多个层面：物质上享有专门供应系统、高级住宅和专车；服务上拥有专属医疗机构和度假设施；教育上能为子女争取精英学校和留学机会；职业上可确保后代获得优越的工作岗位。然而这些特权面临双重限制：法律上不受保护无法继承转让，政治上完全依赖职位身份。
这种矛盾状况使官僚阶层陷入困境：他们掌握实际特权却无法确保世代传承。随着时间推移，特别是勃列日涅夫后期，这一矛盾变得愈发尖锐，促使官僚精英寻求制度变革的出路。
官僚阶层对公有制的仇视
上层革命论认为，正是这种矛盾导致苏联官僚阶层对社会主义公有制法律产生了深刻仇视。在他们看来，公有制是阻碍他们将特权合法化、私有化和世袭化的主要障碍。
这种仇视在苏联后期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意识形态信仰的丧失：许多高级官员不再相信马克思列宁主义和社会主义理想，而是将其视为维持权力的工具。
西方生活方式的向往：高级官员及其家属频繁接触西方，对资本主义国家的物质生活和法律保障的私有财产制度产生向往。
腐败行为的增加：官员利用职权进行各种非法活动，如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等，试图积累个人财富。
改革思想的兴起：一些官员开始思考如何通过"改革"将自己的政治特权转化为经济特权。
到了80年代中期，当戈尔巴乔夫提出改革方案时，许多高级官员看到了将特权合法化的机会，因此积极支持或利用这些改革。
上层革命的实施过程
根据上层革命论，苏联解体是一个由上层精英主导的、分阶段实施的过程：
第一阶段：意识形态松动（1985-1988）
戈尔巴乔夫的"公开性"政策允许对苏联历史和现实进行批评，这为官僚阶层提供了质疑社会主义制度合法性的机会。通过控制的媒体和学术机构，他们系统地贬低社会主义成就，美化资本主义制度，为后续改革创造舆论基础。
第二阶段：政治权力重组（1988-1990）
通过政治改革，特别是1989年的选举和1990年的多党制改革，官僚阶层重组了政治权力结构，削弱了共产党的统一领导，为后续经济改革扫清障碍。同时，各加盟共和国的民族精英也看到了通过独立获取更多权力和资源的机会。
第三阶段：经济私有化准备（1990-1991）
在这一阶段，官僚阶层通过立法和政策调整，为大规模私有化创造条件。例如，允许国有企业自主经营、放松外贸管制、允许合资企业等。这些措施使得官员可以利用职权控制的资源进行初步积累。
第四阶段：苏联解体与私有化（1991-1990年代中期）
1991年苏联解体后，前苏联地区特别是俄罗斯实施了激进的私有化政策。通过"休克疗法"和"券商私有化"等方式，大量国有资产以极低价格转入私人手中，而这些私人往往与前苏联官僚有着密切联系。这一过程最终导致了寡头资本主义的形成，前官僚精英成功地将政治特权转化为经济特权。
上层革命的关键人物
上层革命论认为，这一过程中的关键人物包括：
戈尔巴乔夫：虽然他可能主观上希望改革和挽救苏联，但客观上为上层革命提供了政治条件。
叶利钦：作为苏联高级官员出身的政治家，他领导了俄罗斯的"民主化"和私有化进程，成为上层革命的重要执行者。
经济改革派：如雅夫林斯基、盖达尔等经济学家，他们为私有化提供了理论支持和具体方案。
各加盟共和国领导人：如乌克兰的克拉夫丘克、哈萨克斯坦的纳扎尔巴耶夫等，他们通过支持独立来获取更多权力和资源。
安全部门和军队高层：他们在关键时刻选择不坚决维护苏联，为解体创造了条件。
上层革命的结果
上层革命论认为，这场由上层精英主导的"革命"取得了巨大"成功"：
寡头阶层的形成：前苏联官僚及其关联人士成功转型为新的资本家阶层，控制了大量经济资源。
特权的合法化：原本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被视为不合法的特权，通过私有化获得了法律保障。
财富的世袭化：官僚阶层可以将积累的财富合法地传给子女，实现了特权的世袭。
政治影响力的保持：虽然政治体制发生了变化，但前官僚精英通过经济力量继续保持着对政治的影响。
然而，对于普通民众而言，这场"革命"带来了灾难性后果：
经济崩溃：90年代前苏联地区经济大幅衰退，人民生活水平显著下降。
社会保障丧失：免费教育、医疗、住房等社会福利大幅削减。
贫富差距扩大：社会分化严重，少数人获得巨额财富，多数人陷入贫困。
社会动荡：犯罪率上升，社会秩序恶化，人口寿命下降。
上层革命论的评价
上层革命论提供了一种解释苏联解体的独特视角，强调了精英利益在历史变革中的作用。这一理论有其合理之处，特别是在解释苏联解体后寡头资本主义迅速形成的现象方面。然而，它也存在一些局限性：
过于强调阴谋因素：虽然精英利益确实重要，但将苏联解体完全归结为精英阴谋可能过于简化了历史的复杂性。
忽视其他因素：经济困难、民族矛盾、国际环境等因素在苏联解体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低估了民众因素：虽然上层精英主导了变革进程，但民众的不满和参与也是重要因素。
结论
上层革命论认为，苏联解体是由苏联上层官僚精英主导的一场"革命"，其目的是将社会主义公有制下的政治特权转化为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经济特权，实现特权的合法化、私有化和世袭化。这一理论强调了精英利益在历史变革中的作用，为理解苏联解体和后苏联时期寡头资本主义的形成提供了一个重要视角。
无论这一理论的准确性如何，它提醒我们，在分析重大历史变革时，不能忽视精英群体的利益和行动。同时，它也警示我们，任何政治制度都需要防止特权阶层的形成和膨胀，否则可能导致制度被内部侵蚀和颠覆。